我的家乡河北河间,是毛诗的发祥地,承载着深厚的文化底蕴。
昔日始皇帝焚书坑儒,幸有毛亨、毛苌叔侄二人,毅然带着刻有《诗经》300余篇的珍贵竹简,一路西行,最终将其藏匿于河间这片土地,才为我们后世保留下了这份宝贵的文化遗产。
我常常想,这些鲜活生动、真挚感人的文字,究竟出自谁手?是源自民间的淳朴民歌,还是彼时大夫文士用以教化黎民的歌谣?直至后来,我了解到采诗官的存在,心中疑惑才豁然开朗。
据《汉书·艺文志》记载:“古有采诗之官,王者所以观风俗,知得失,自考正也。”西周时期,统治者为了体察民情、反思执政得失,设立了一项独特的政治制度——采诗。每年在固定的时间(如孟春三月、孟秋七月),朝廷会派遣采诗官到各地采集民间歌谣,以此来观察民风、了解民意。
遥想三千年前,采诗官们身背竹简,手摇木铎,行走在田间陌上,游荡于山林之间。他们带着“观风俗、知得失”的崇高政治使命“去看,去听,去记录”。夜幕降临后,将一天的收获编撰成诗,记录在简牍上,再上报给朝中乐官,献于天子。
那些诗篇宛如明澈的镜子,映照出民风的淳朴、民情的多彩,为天子那“不窥牖户而知天下”的治理理念,架起一座连接君民之心的桥梁,成为传递民意、沟通上下的灵动媒介。上传下达,真实记录时代,这不正是记者的职责?
西周采诗官反映民风民俗,为天子提供治国理政的依据;而当代记者则通过报道引导公众舆论,促进社会公正与进步。
采诗官以敏锐的洞察力,捕捉着时代的脉搏,用文字记录下历史的瞬间,让后人得以窥见那个时代的风貌;而当代记者,肩负着信息传递与文化传播的重任,手持笔杆,肩扛相机,深入社会的各个角落,用眼睛去观察,用耳朵去倾听,用心去感受,他们记录着时代的变迁,揭示着社会的真相,传递着人民的声音。采诗官,记者,他们都不畏艰难险阻,勇于深入基层,与人民同呼吸、共命运。记者的笔触,正如采诗官的木铎,唤醒着人们的意识,激发着人们的思考。
从西周的采诗制度,到汉乐府的设立,再到白居易的“欲开壅蔽达人情,先向歌诗求讽刺”,无不说明着人民至上的文化根脉和家国情怀。
我也是一名记者,致力于探究群众喜闻乐见的新闻表达。再读《诗经》,我仿若看到了三千年前的“新闻”前辈们,在教我如何讲述时代故事,如何表达群众冷暖。《诗经》不正是新闻写作的永恒范本吗!
在信息爆炸的当代,我们并不比古人更智慧。 孔子评《诗经》“思无邪”,强调创作动机的纯粹性,如《卫风·硕人》以白描刻画庄姜之美,不掺杂主观臆断,记者当学其客观、公正,拒绝虚假与偏见,以“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”为诗眼,刻画人物神韵,记者更应在庞杂信息中提炼核心事实,以精准语言抓住读者注意力;《诗经》善用赋(直叙)、比(比喻)、兴(起兴),如《关雎》以雎鸠起兴引出爱情主题,语言凝练而意象丰富,新闻写作可借其手法,用直接引语和场景描写增强画面感,避免冗长赘述;《小雅·采薇》以“杨柳依依”“雨雪霏霏”四字对比,浓缩征人悲喜,记者亦需以简驭繁,用细节传递情感;《诗经》句式简洁押韵,新闻标题与导语可学其节奏感,增强传播力,以口语化表达贴近受众;《诗经》既有颂扬(如《周颂》),也有讽刺(如《硕鼠》),体现“美刺”功能,记者需在报道中兼具建设性与批判性,“言者无罪闻者诫”,既揭露问题,又推动社会改良;《七月》详述农事艰辛,《氓》关注女性命运,体现着对弱势群体的关怀,这都提示记者应聚焦民生议题,以“小切口”呈现“大主题”;《诗经》多用重章叠句强化情感,新闻写作亦可参考其结构,多角度、多信源地深化事件层次……
从木铎声声到键盘敲击,采诗官与新闻记者画面叠为一体。在融媒体时代,我们肩负“记录时代、传递民声”的使命,更需以“四力”为根基,融合古典智慧与现代技术,才能让新闻报道既承载历史厚度,又焕发时代新声。
古人称采诗官为行人,行人穿梭于民间巷陌、山林之间,这一走,就是三千年!(王翠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