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家乡·爱家乡·建家乡 | 关城百业图之剃头匠

剃头匠（绘图：张永成）

在儿时甜蜜的记忆中，古城的剃头匠们，他们担着挑子，背着木箱，夹着布包，走街串巷地为人们剃头。随着岁月的流逝，这些人早已都相继作古。然而，不知是什么原因，我却常常隐隐地思念他们，尤其是景记制头棚的景氏兄弟。

景记剃头棚位于东街路南。一间门市，门前挂着一个相当于现在锦旗似的幌子，白底儿红边，上有黑色的“理发”二字。进得门来，西侧墙壁上有一副对联，上联是“进来蓬头垢面”，下联为“出去容光焕发”。对联的下面是两面剃头用的镜子。一米来高的条案上摆满了工具，如：推子剪子、刀子、梳子、毛刷等，西南犄角的柱子上挂着钢剃头刀子用的长约四十多厘米、宽六七厘米的一块牛皮皮板，此物叫作背刀布。据说过去都是用多层布做的，后来才有牛皮的。周围除了剃头用的两把椅子外，还有一个长条板凳和几个四腿八叉的木凳。

景记剃头棚是老哥儿俩开的，二哥景庆州，兄弟景庆元，我管他们叫二叔、三叔。老哥儿俩的共同特点是老实厚道、平易随和，特别是二叔，聪明健谈，说话风趣，而且知识丰富。三叔呢，不苟言笑，但心里有数。

景氏兄弟在剃头行里都是佼佼者，在山海关老人中有口皆碑。那年头，剃头非常讲究。比方说刮脸吧，不单单把胡子刮下去就可以了，而是连鼻尖儿、鼻孔、额头，甚至眼皮、耳廓的汗毛都得刮得干干净净，能做到这一点，就需要耐心、细心，有过硬的刀子功夫，特别是小孩儿满月百日剃胎头，一般都请二叔，别人就是多给钱也不敢接这活，原因是小孩儿的皮肤嫩，胎毛绒细，再加上小孩儿一剃头就哭闹，这时候如果手头没有功夫，再一紧张，万一失手把孩子用刀子碰着，一不但丢手艺，传出去让人笑话，二你就是不要钱人家也不干。兄弟景庆元思想开化，善于接受新事物。当时的山海关人思想禁锢，人们大多数都剃光头、平头，很少有剃背头、中分头、偏分头的，而景庆元提倡中青年人，包括学生不要墨守成规，总是老一套，要换换头型。于是凡是来他这儿剃头的中青年人，他都主动给人家设计发型。由于景庆元剃头大多是新式发型，所以传统的刀子、剪子等工具基本不用，所用的是先进的吹风机和削发、剪发的西式剪子。这些工具在当时一般剃头匠中是不会使用的。景庆州手头有过硬的刀子功夫，又有耐心和细致的性格，他适合给老头儿和婴儿剃头。而景庆元思想意识超前，认清并紧跟时代潮流，剃出的发型来美观、大方、精神、时尚，深受中青年人群的喜爱。老哥儿俩分工合作，各有所长，使得小小的剃头棚总是顾客盈门，红红火火。

人们常说，在景记剃头棚剃头是一种享受，的确不假。景氏兄弟利用他们的推拿本领，无论是谁剃完头后，都是先从头部百会穴开始，然后经过太阳、睛明、肩井、风门等各穴，先用拇指从上到下按顺序轻轻按摩，然后再用双手反复搓捏，最后轻握双拳，捶打肩颈、后背、腰部，使各部位肌肉放松。捶打时，由轻变重，由慢变快，那种轻重缓急、富有节奏的声响，我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象声词来形容，但它至今仍在我的耳际蒙回。景氏兄弟利用这样的方法给广大剃头顾客推拿、按摩，以达到舒经通络、消除疲劳的效果，而且人人都感到做完后轻松舒适。除了推拿按摩外，景氏兄弟还有不少绝活。例如，有人不小心扭腰岔气或睡落枕、胳膊脱臼、掉下巴等，这些情况，你要是扎针拔火罐根本不管用，甚至有的到医院都解决不了。但只要你来景记剃头棚，不大工夫就给你治好了。我就曾赶上这种情况。一次，大家正在闲聊，聊得最热闹的时候，只见一个年轻人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，进来后不说话，光比划下巴，人们都以为是个哑巴、这时候，只有三叔明白，说："不怕，来坐这儿”只见三叔一手托着后脑勺，一手托着下巴，说："好了”话音刚落，那个人就说："谢谢景叔。是我刚才吃饭时，不知怎得突然就有了这种情况，然后就不能喝东西了，也不能说话了，当时，爸爸说："你的下巴掉下来了，赶快找景叔去，到那儿就给你弄好了。”还有一次，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猫着腰弯着身子龇牙咧嘴地来了，一进门就说：“快点儿，二哥，刚才拎水把腰扭了”二叔一笑说："那活儿也不是你干的呀，我兄弟呢？赶快坐板凳上。”经过一番拿捏后，二叔才找准了扭伤的位置。这时，他双手按住肩膀，用一条腿顶住扭伤的部位，说：“咱俩得配合好了，一会儿我说咳嗽，你就大声地咳嗽。”就在这个女人咳嗽的同时，二叔双手往后一较劲，腿往后一顶，只听嘎巴一声，那个女人疼得一哎呀，二叔顺势就给她推站起来了。再一看，和来的时候大不相同了。二叔好开玩笑，说：“我给你腰治好了，可不能白治。明天把你老儿子给我吧。”大家哄然一笑。类似扭腰、岔气、掉下巴的现象，景记剃头棚一年不知治好了多少，其中有剃头主顾、老熟人，也包括那些经别人介绍或慕名而来的陌生人，但从来都是义务治疗，分文不取。当有人问到为什么会这样做时，景氏兄弟说：“唉，山海关的地方小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，要什么钱呢？也是举手之劳的事儿。”在景氏兄弟看作是举手之劳的事，常年以来，解除了多少人的痛苦呀。

大约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吧，景二叔走了，三叔也离开了那个剃头棚，我们这些剃头的老主顾们，也都四散而去了。八十年代初，三叔又走了，说实在的，对于他们老哥儿俩的去世，我着实痛苦了一阵子，可以这么说，景记剃头棚是当时整个古城剃头业的一个缩影，它体现了那个时代优质的服务和淳朴的敬业精神。如今，昔日的剃头棚和走街串巷的剃头匠们早已被发廊、发厅所替代，美发美容也成了剃头的代名词。然而，古城的剃头匠们却永远封存在了人们美好的记忆中。

撰　稿：肖桂华、郑道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