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晚下了一夜的雨，这是2019年的第一场春雨。法国梧桐树枝上刚刚钻出来的小叶子显得更加鲜嫩翠绿，远远望去仿佛儿时老家院子里的老榆树上的榆钱。记得小时候家家院子里都要种上几棵树，有槐树、椿树，也必定要有榆树。榆树容易栽种，成材也快，是盖房做家具的好材料。所以人们都喜欢种它。
我家院子东南角那儿也种着一棵高大挺拔的榆树。每年春天，大地复苏，万物竞发，榆树也不甘示弱，先是枝丫慢慢变绿，然后在枝条上鼓起若干个圆圆的凸起，这就是花苞。不几天，花苞就开了，变成一簇簇浅绿的花，挂满了枝头。花瓣是圆圆的，小钮扣般大小，薄如纸，中间有小小的凸起，好像古代的铜钱。榆钱的美名大概由此而来。北周文学家叟信有诗曰：“桃花颜色好入马，榆荚新开巧似钱”，满枝嫩绿的榆钱花在春风中摇曳着、欢跳着，好像在为春天唱着一支优美的赞歌。每当这时候，孩子们都特别开心，一放学，拿出一根竹竿，把绳子的两头绑在竹竿的一头上做成套，套住一枝然后顺着一个方向使劲拧，只听“嘎巴”一声，一枝榆钱花就被拧下来了，把榆钱花枝条拿到竹篮子上方，用手使劲一撸，榆钱就扑簌簌掉落到竹篮子里了，等到撸满一篮子，往臂弯里一挎，拉上竹竿子一溜烟就跑回家了。
榆钱可以生吃，也可以熟吃。当榆树破寒一绽出榆钱，这时最适宜生吃，趁鲜嫩采下来，直接放到嘴里，脆甜满口。过去那个年代零食很少，吃一把榆钱就当零食了。熟吃也很好吃，可以用来做菜饼子，也可以用来做“苦累”。母亲做“苦累”最拿手，先把榆钱洗干净，然后在上面撒上一层干面粉，用筷子用力搅动，让每颗榆钱都均匀地裹上面粉，上笼屉蒸熟，砸点蒜末汁浇上，家境好点的再滴上几滴香油。端到饭桌上，面粉的清香、油的喷香加上榆钱的甜香“噗”的一下子就充溢了整个小屋。我们都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，你一口我一口地大吃起来。
榆树浑身是宝。榆木木性坚韧，纹理通达清晰，硬度和强度适中，是做家具的好材料。其实还有一样东西，很多人不晓得，那就是“榆皮”，榆树的外皮粗糙干裂，像干旱了十年的大地，但在外皮与树干之间还有一层光滑滑的“里皮”，淡黄色，就像花生的那层红帐子。每当把大榆树砍倒在地，就会有专门的人骑在树干上削去外皮，再用镰刀把“里皮”片下来，放在碾子上压成“榆皮面”。榆皮面具有滑溜、黏糊的特点，把榆皮面与红薯面和在一起，做成“榆皮面饸饹”，吃起来劲道、Q弹有嚼劲。无极饸饹因此而闻名，成为当地的一个名小吃。至今全省各地还有“无极县饸饹”的小吃店，只是榆皮面已被其他的面代替了。
记忆中不知从哪一年开始，榆树患上了严重的虫害，在树干上密密麻麻的爬满了成堆的黄色虫子，不停地啃吃着树汁。因为没有特效杀虫药，只能用棉花棒蘸上煤油点着火烧虫子。可是今年烧死了，明年就又再生，几年下来榆树就枯萎了，再也结不出满枝的榆钱了。慢慢地，每家的院子里的榆树都不见了踪影。
这几年回老家，会有意识地找寻儿时记忆中那飒飒伫立的老榆树，但每次都失望而归。那一串串脆生生的榆钱花、那软糯芳香的榆钱“苦累”、那美味的“榆面饸饹”都随着溪水般清浅的童年消逝而去，渐行渐远，只铭刻在了心里，氤氲在了浓浓的挥之不去的乡愁里。
本文来源：网易河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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