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是爱诗的老叟,因缘巧合,成为河间歌诗传承人,从此奔波乡间,走上义务传播河间歌诗的道路一个是爱琴的青年,放弃高薪,身背古琴,回到家乡,以古琴曲传播诗经文化,让河间再现古歌雅韵传承文化的使命感让二人惺惺相惜,走到一起,以一种古老又时尚的方式,让河间歌诗惊艳了众多人
只有踏上河间的土地,才能感受到河间歌诗的风姿和生命。
河间县城有个鹿鸣琴社,爱好古琴的人们常常聚在一起,抚琴唱诗,歌风颂雅。节假日,他们还会进行古琴公益演奏活动。古韵悠悠中,《关雎》《蒹葭》《采薇》这些《诗经》中的名篇,时隔多年,再一次以音乐的形式,传唱在这片曾经诗风鼓荡的土地上。
而在行别营乡,一位老人正以另一种方式,不遗余力地传承着河间歌诗。骑自行车奔波几公里、十几公里的乡野小路,赶赴学校,教授小学生们吟唱歌诗……老人一干数年,乐在其中。正是有了他及更多传承人的努力和付出,如今,能吟唱河间歌诗的,耄耋老人之外,更多了稚子幼童。
作为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,河间歌诗有着跨越千年的魅力。然而,就在它被列入“非遗”的2006年之前,却面临即将失传的困境。时隔13年,再次来到这里,感受到河间歌诗有了春风十里、春光扑面的欣欣之情。奔波乡野间河间传歌诗
对70岁的王寿增来说,每天歌诗,是幸福的事情;如果能带着孩子们一起歌诗,那就是无比幸福的事情。
这些年来,他一直在忙一件事情:传承河间歌诗。
王寿增是河间行别营乡人,和河间歌诗结缘,还要从2006年说起。那时,他刚从十三化建退休回到老家。从小喜欢诗词的他,参加了河间毛公诗词协会,认识了同乡裘孝信。裘孝信生长于书香家庭,作诗词极好,只是耳失聪、目失明。王寿增常去他家请教。裘孝信不仅作诗,还会吟唱,诗味悠长而醇厚,十里八乡,颇具盛名。在河间诗词观摩大会上,他和几位当地老人的诗经吟唱吸引了诗经学者、文化研究者以及各界领导的目光。
2006年,河间歌诗成为国家“非遗”,裘孝信成为省级传承人。当地办起河间歌诗培训班,请他去教课。因为行动不便,王寿增成了他的眼睛和拐杖,也成了他的学生。2012年,王寿增辅助裘孝信编写了河间歌诗的教材,并协助他讲课。后来,因为裘孝信年事已高、身体不好,传承歌诗的重担,渐渐落到了王寿增的肩上。他成为河间歌诗的市级传承人。
不知不觉间,王寿增传承河间歌诗已经7年了。
他用几个词形容自己与歌诗的缘分:开始接触,是偶然;听了以后,觉得不以为然;后来参与其中,是责任心使然;得到社会各界认可,也就悠悠然了。
如今,在行别营的乡间小路上,能经常看到一位骑着自行车四处奔波的老人。他就是王寿增。之所以这么做,为的是尽己所能地传播河间歌诗。歌诗,已经和他的生命融为一体。对他来说,最快乐的事,是和孩子们一起歌诗。
“蒹葭苍苍,白露为霜。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。溯洄从之,道阻且长。溯游从之,宛在水中央……”他一遍遍教孩子们学唱《诗经?秦风?蒹葭》,脸上是淡然安乐的神情。那用河间方言吟唱出的歌诗,有一种旷远悠长的自然古韵。他还根据曲调和诗意,编排了舞蹈,让河间歌诗的传承更丰富、更活泼。人与琴相合琴与诗相融当王寿增爱上诗词的时候,年轻的杜航宇刚刚考上大学,接触古琴。
如果不是在大学参加了国学社,杜航宇可能会走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。彼时,他在河北金融大学读书,憧憬的是毕业后在商海创一番事业。他和古琴有一种天然的缘分,在国学社看到古琴的那一刻,他就挪不动脚步了。那古雅的造型、宽广的音域、深沉的音色、悠远的余韵,让他深深着迷。他立即决定:学琴!
学琴的过程,也是他重新认识家乡历史文化的过程。这里是《毛诗》的发源地、《诗经》的重要传承地,而《诗经》是中国诗歌的源头!他忽然眼前一亮:历史上有没有《诗经》的古琴曲?他开始搜集《诗经》的琴曲弦歌,先后问师赵德波、薄克礼等教授。
几年下来,他搜集整理了一批《诗经》的古琴曲。随着对古琴和《诗经》学习程度的加深,他发现,两者之间有那么多的牵连:关于古琴最早的文字记载,来自《诗经》,“窈窕淑女,琴瑟友之”,这是表达爱情的琴声;“我有嘉宾,鼓瑟鼓琴”,这是传递友谊的雅乐;“椅桐梓漆,爱伐琴桑”,这是古人伐木做琴……
越是学习古琴,他越是感受到古琴清和淡雅的音乐品格不仅修心养性,还与文化相通。而一位老师无意间的一句话,让他一下子警醒。
那天,他和老师聊到古琴与诗经的关系,老师问:“你们那个河间是河间吗?”
他一愣,回答:“是呀!”
现在的河间与历史上的河间,差距在哪里?这次会话之后,杜航宇一直问自己。
于是,他放弃了北京的高薪,身背古琴,回到家乡,成立琴社,并以《诗经》中的名篇《鹿鸣》命名,开始以《诗经》古琴曲的方式传播诗经。
对他来说,推广古琴,就是推广诗经。在市直小学开展“古琴文化进校园”活动,每周教老师、小学生弹奏古琴,颂唱《诗经》,把琴社开到任丘,根据古本重新编排符合现代审美的《诗经》古琴曲,并进行公益演出……
在河间,关于诗经与琴曲,他做了很多工作,但是,却刻意保持着与河间歌诗的距离。不是不知道,而是绕不开心里的那一点儿执念:我是书本的,他们是民间的,我们能否相洽相融?直到2018年在沧州的一次表演,他与王寿增相遇,一见如故。
“也许王老师就是我几十年以后的样子吧!”杜航宇说,语气中有一丝轻松和愉悦。历史上的歌诗现实中的传承
河间歌诗申报国家级“非遗”的负责人田国福说,历史上,孔子对古琴十分推崇,曾向师襄学琴,还能弹琴唱诗三百。公元前212年,荀子的弟子毛亨为避秦乱,逃亡到河间诗经村一带隐居,与侄子毛苌整理传讲《诗经》,是谓《毛诗》。后来,传播《诗经》的鲁、齐、韩三家作者逐渐消亡,只有《毛诗》留存于世。我们今天看到的《诗经》,即出自《毛诗》。《诗经》中的每一篇都能合乐歌唱,毛亨毛苌教习《诗经》时,弟子及百姓也都学会了歌诗。史书记载,河间歌诗起源于汉,历代相传,有“汉古歌”“唐古歌”“宋古歌”“元古歌”等传承记载。直到今天,河间歌诗仍在当地传唱。省级传承人裘孝信的歌诗就来自家传。
如今,在王寿增与杜航宇这对老少搭档及更多人的努力下,河间歌诗恰如这浩荡春风,正迎来传承中的美好时光。
王寿增与杜航宇的合作,是民间风情与学院风格的一次尝试与融合。2018年9月,他们应邀参加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演出活动,表演的是辛弃疾的《破阵子》:“醉里挑灯看剑,梦回吹角连营。八百里分麾下炙,五十弦翻塞外声,沙场秋点兵……”杜航宇古琴弹奏与王寿增的方言演唱珠联璧合,惊艳了观众。
为什么不是《诗经》里的作品,而是《破阵子》?面对记者的不解,二人解释:“河间歌诗不仅仅是对《诗经》文化的歌咏,历代诗歌都可用歌诗的形式吟唱。选择《破阵子》,是因为这首词的词义更恢宏阔达,适合演出。”
采访中,我们有幸听到这曲《破阵子》,完全不同于他们合作演绎《诗经》各篇中那一脉自然天趣、中正优雅的韵致,而是完全不同的风格:琴音铮铮,高亢激越,歌声铿锵,回肠荡气,隐隐有西河大鼓的韵味,让人听了血脉贲张。
杜航宇说,诗歌风格各有特色,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,为河间歌诗伴奏的,除了古琴外,还应有其他乐器,历史上就有二胡、古筝等乐器伴奏的记载。他希望更多的音乐界人士关注河间歌诗。王寿增说,年前,沧州市师范学院师生一行曾来调研河间歌诗,表达了合作的意向。
从历史的长河中走来的河间歌诗,未来会带来哪些新的惊喜?我们期待着。